还有一个月,就是杭州保姆纵火案中,去世的朱小贞和三个孩子的四周年祭。
真快啊,四年了。
说长也长,因为在思念中度过的每一天,对孩子父亲林生斌来说,都很慢很慢;
可说短也短,即便时间如洪流,那天发生的一切,我们仍无法忘怀。
2017年6月22日,林生斌一生中最痛的一天。
当日清晨,林家的保姆莫焕晶点燃了家中的几本书,引燃了沙发和窗帘。
欠下了高额赌债的她,本想着利用这场大火,在女主人面前上演一部“舍命救人”的戏码。
好让对方忘记自己偷窃的事情,对自己心生感恩,更方便从林家捞钱。
没想到,火势很快蔓延,越来越不受控制。
惊慌失措的莫焕晶,独自从消防通道逃走。
也堵死了朱小贞和三个孩子的生路。
熟睡中的她们,根本来不及逃生,全部葬身火海。
彼时,林生斌还在外地出差。
他还想不明白,为何出门前还完完整整的一家人,回来之后,只剩了自己一个幸存。
案发现场记者拍下的一张照片,曾看哭过无数人。
从不在人前示弱的男人,此刻仰天大哭,哭得像个失去了世界的孩子。
一年后,恶魔莫焕晶被判处死刑。
正义得到了伸张,事情也逐渐被很多人淡忘。
但对林生斌来说,他生命的一部分,也被去世的家人带走了。
四年过去,别人眼中稀松无趣的日子,每一天都是林生斌不敢直面的煎熬。
总是孤独,时常痛苦,却还是要鼓起勇气面对余生。
这四年里,我也常会去林生斌的微博看看。
见证了他一路走来的一切。
从悲痛的思念,到为家人寻遍五湖四海。
从把微博名从“老婆孩子在天堂”改为自己的名字,再到重拾事业,重振旗鼓。
最近,我发现他的微博又变了。
从事发到几个月前,他的每条微博下,都是成千上万条,甚至几十万条网友的留言。
有人感动于他的坚强,有人希望他好好生活。
很多人都说,林先生是自己最牵挂的陌生人。
如今,他的微博,已经很少提及逝去的家人。
更多的是一些人生观念的分享,和公益事业。
而微博评论区里的那些留言,也越来越少了。
最近这两三个月,不少他发的微博下面,只有几百条留言,甚至更少。
留言最多的微博,还是他在两个孩子生日那天,送上祝福的那条。
是我们都忘了吗?
我不觉得,与其说是遗忘,不如说是我们都渐渐放下了。
林生斌从那场大火中走出来,涅槃重生,开始了新的生活。
那些牵挂着他的人,和他一起哭过痛过的所有人,终于能够放心了。
如同林生斌在微博里写的那样:
“有些事止于唇齿,有些人掩于岁月,生命的意义或许就在于,始终温暖,一往无前。”
2
在事情刚发生的那段时间里,遗忘,成了林生斌最害怕的事情。
每个人都劝他,会过去的,会好的,你要向前看。
但林生斌怎么想,都找不出答案。
一个让他能够有勇气睁开眼睛,独自面对每日清晨的答案。
最开始的时候,他很少回到那个烧毁的家,虽然那是妻子和孩子们最后呆过的地方。
去一次,他就哭一次。
每次,都能听到孩子们的声音。
有时候,他还会神情恍惚地告诉家人:“他们在里面玩捉迷藏”。
家里的一切都被烧了,唯一留下的,是储藏室里没有被完全烧毁的枕头和冬被。
每天晚上,他都会在床头放上两个枕头,睡在以前自己习惯睡的那侧,盖的还是以前的被子。
旧物上的气味让他觉得,老婆和孩子随时都会打开门进来一样。
那几年,他甚至会有一种负罪感。
自责于为什么只有自己活着。
因此,他开始习惯了用身体上的痛苦惩罚自己。
从前不会抽烟的他,学着用抽烟麻痹自我,两天就能抽掉一整条。
妻儿走后不久,林生斌就在江西云居山一座寺庙受礼成为皈依弟子。
某天清晨,他出门散步。
心绪恍惚之间,走到了一处瀑布前。
一脚踩空,滑下了30米高的斜坡。
他被冲出了很远,直到不知不觉地抱住了一块石头。
但死里逃生的他并没有一点庆幸,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一身鲜血,什么感觉都没有。
他没有呼救,没有哀嚎,特别平静。
直到出来寻找的家人发现了他,赶忙送去了医院。
检查结果是身上无数处骨折,堪堪捡回一条命。
没有人敢问他,为什么会掉下去。
他们都怕他说,自己是想寻短见。
可那个时候,林生斌真的觉得,不如死了算了。
很长一段时间,他都拒绝走出悲伤。
他最抗拒的事情,就是去看心理医生。
因为他知道,心理医生就是为了让自己放下。
但他说,自己宁愿承受痛苦,也不愿忘记和放下。
他害怕极了,担心自己会就这么浑浑噩噩地,把妻儿遗忘了。
于是,第二年,他走进一家纹身店,要求把妻子和孩子们,都纹到自己的身上。
纹身师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,他劝告林生斌:等这些事情消淡了,你终究要有自己的人生。
但林生斌很坚定,愚公移山般的坚定。
最后,他还是纹了。
满背的图案,守护天使的翅膀下,是他的妻儿。
这个图案,纹了21个小时。
纹了很多次,每次都在6小时以上,早就超过了一个人身体对疼痛忍耐的极限。
每次纹完之后,林生斌的纹身椅都是湿的。
但也只有用这种方式,林生斌才觉得心安,才觉得自己没有和家人们分开。
在第一个孩子纹好的那天,他终于睡了一个好觉。
电影《海边的曼彻斯特》里说:我们都有权利选择,不与过去和解。
林生斌觉得,就这么沉溺下去吧,这是他对自己仍能活着最好的辩解。
直到有次旅行途中,他做了一场梦。
梦里,他见到了妻子他们,仿佛从未经历过那场生离死别,她们只是迷了路。
他着急地让妻子和自己回家。
妻子却说等到孩子作业写完了,就回来找他。
大梦初醒,泪水打湿了他的枕头。
他那时才明白,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。
哪怕妻儿已经不在身边,但是爱和善意还可以延续。
他在微博里写下:“没有人可以回到过去,但谁都可以从现在开始。”
人总是要在孤独中积蓄力量,熬过一段不为人知的艰难岁月。
然后就像火车行驶出隧道那样,温暖和光明一下子扑面而来。
那一刻,终会发现世界的美好。
3
因为懂得,所以慈悲。
这句话用来形容林生斌,再合适不过。
尝遍苦难,历尽千帆,再次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,他却没有半分憎恨,只有温柔与善良。
重生的林生斌,重新做起了童装品牌。
他把店铺命名为“潼臻一生”。
四个字里,包含着妻子和孩子们的名字,寄托着他无尽的思念。
去年,武汉疫情的时候。
杭州红十字会的捐款清单流传到了网上,他的名字赫然在列。
他捐了5000个口罩,价值9万。
人们这才发现,原来林生斌,已经悄悄在用自己的方式,爱着这个世界。
其实,他这些年做的,何止这些。
妻子去世不到50天的时候,四川发生地震。
还在医院里接受治疗,都无法起身的林生斌,托家人向灾区捐了2万件衣服,和5万块钱。
那时连他自己,都尚未走出悲痛。
他却已经想到了,要为别人的痛苦施以援手。
他旅行那两年,去了国内很多地方,其中就有很多像大凉山这样偏远的山区。
每每看到那么多贫困的孩子,无法上学,无法正常生活,他的心便觉得抽痛。
回来之后,他便做了一个决定:
将“潼臻一生”服装10%的利润,捐献给山区的孩子。
这些钱,让穿不起衣服的孩子,不用再为酷暑严寒发愁;
让学习条件艰苦的孩子,再也不用坐在破败不堪的学校里,胆战心惊地读书。
曾经有一段时间,网上也有一些不好的言论。
有网友觉得,林生斌就是在卖惨。
看到这些话,林生斌担心会让别人觉得负能量,就改了自己的微博名,也很少提起妻儿的故事。
去年,林生斌出现在自己网店直播间里的时候,脸上始终只有浅浅的微笑。
屏幕前的数十万观众却都哭了。
他就是那种即便自己一身苦难,但还想用余温去温暖世界的人。
生命以痛吻他,他却报之以歌。
明明他比谁都更有恨这个世界的资格。
他不是不痛了,只是放下了。
不是放下了家人,而是放过了自己。
憎恨也好,不原谅也罢,他还是选择用最温柔的方式告慰逝去的家人。
让爱成为了妻子和孩子们,能够延续在这个世界上的另一种方式。
同样放下的,还有我们。
越来越少的微博留言,是我们忘记了他吗?
不是的,是我们明白,比起重提起悲伤的过往,不如像这位父亲一样,将愤怒和心疼,变为向善的力量。
林生斌的网店开业后,已经成为了不少网友行善的地方。
他们会在店里拍下衣服,却备注客服:我没有孩子,把这些衣服捐给有需要的人。
他们会一口气买上几十件,自己孩子穿不了,就给亲戚的孩子买,只为了表示自己对他的支持和关怀。
一场因人性之恶酿成的惨祸之后,普通人本能的善良,同样让人触动。
4
有位正经历着苦难的网友,曾在微博上向林生斌求助。
他问怎么才能熬过去。
林生斌回答:人生各有各的苦,不能选择,也不能重来。一旦发生了,逃避没有用,我们只能自己去面对,去接受现实。
曾几何时,我们都以为铭记就是对逝者最好的安慰。
但其实,放下、向前,才是那些被你爱过的人最想看到的。
放下,并不意味着遗忘,也不代表着怯懦。
放下,是一种选择,更是一种勇敢。
有一个哈佛教授的故事,我想说给大家听。
一次上课,教授拿起一个装着水的玻璃杯问学生:这个水杯有多重?
学生的答案五花八门,但他们肯定,拿着这样一个水杯,绝对不会累。
教授又问:要是我拿着几分钟呢?
学生回答:很轻松啊。
教授:要是拿着几小时呢?
学生:那你的胳膊应该会有点酸。
教授:要是拿一整天呢?
学生:那你肯定受不了,说不定还会痉挛。
教授最后问:杯子的重量从没有发生过变化,为什么我会觉得累,甚至痉挛呢?怎样才能避免这个问题呢?
所有学生都沉默了。
只有一个人回答:很简单啊,放下杯子不就行了?
是啊,有些时候,苦难的延续,或许只是我们给自己戴上了枷锁。
白落梅写道:“人生从来都没有绝对的安稳,困境中唯有自救,方能解脱。”
我们当然可以沉溺于过往,选择躲进回忆里不出来。
但我们也同样有权利选择前进,去未来。
《卧虎藏龙》里说:当你紧握双手,里面什么也没有;当你打开双手,世界就在你手中。
缅怀逝者最好的方式,不是停滞不前,而是能带着他们,去更远的地方,看那些他们还没来得及看过的好风光。
林生斌曾说:地球是圆的,是因为上帝想让那些,因走失或迷路的人,能够重新相遇。
走好脚下的路,阳光就会从树缝处照进来。
相信陪我们走了一半就消失的人,只是暂时离开。
不囿于过去,不与往事纠缠。
你只需往前看,梦里的人迟早会来。
原标题:《杭州保姆纵火案4年后,林生斌微博评论区变了:不是放下你,只是放过了我自己》